20221127 - Thinking after the reading of 《The Meaning of Life: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为什么写

本书是牛津通识读本中的一册,因为自己的“没有意义也是一种意义”这一答案不足以解惑,遂读之以期有解。
当夜读完后力荐之,后又问起好在何处,哑然,遂重读,有此二三字。

概念介绍

这里主要介绍一下后文中可能会涉及到的概念:

  • 能指、所指、意指

这三个概念来自瑞士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
能指,是表示实体(具体事物或抽象概念)的语言符号,如“桌子”这个词语。
所指,是语言符号所表达的实体,如作为具体事物的“桌子”的物质实体或概念实体,也是该语言符号的意义。
意指,即从能指指向所指的这个过程,描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格式介绍

如此框定的文字,都是摘录的文字,算作引用

以下两种格式都是由我所写:

  1. 没有任何框定的普通文字
    1. 被双层框框定的文字,一般作为引文的注解/理解

这部分主要是书中的摘录,其中也包括了个人对摘录部分的一些理解和联想。

何为意义

既然问意义为何,那么需要先回答何为意义。

有些思想家认为人生的意义问题本身并无意义,之所以如此认为,有一个相当坚实的理由。意义是一个语言层面的东西,无关实体。

意义并无实体,为人所构建。当我们谈及“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为其能指下一个定义是再合理不过的需求了。如书中所言,它并不是事物本身的属性,且仅在谈及时出现。

意义的三类用法

作者在书中归纳了“意义(mean/meaning)”一词的三类用法:

一类是心里意图做某事,或心里想着某事;…另一类关乎“表示···的意思”。第三类将前面两类结合起来,表示“意图”这个动作,或者心里想以这个动作来表示某种意思。

What I mean is …
The meaning of this is …
They are mean to be …

之后也用语言学观点对意义一词进行了阐释:

区分作为给定含义的“意义”,和作为意图表示某种意思的动作的“意义”,这非常重要。…研究与研学的学者有时把这两种不同的“意义”含义区分为作为动作的意义和作为结构的意义。就后一种而言,一个词的意义是语言结构的一种功能。…那么,如果说人生有意义,也许这个意义是我们主动赋予的,就好比我们在一页纸上画一组黑色记号,表示某种意思;或者,这个意义与我们自己的活动无关,而是类似于作为结构或功能的意义。

这里所谈到的是人们对于一个词的讨论,需要建立在一种共识的前提下才能进行。事物是被言语所构建的,人们并不能意指其已知范围外的内容,所以,也可以说,非物质实体在被语言所构建前,并不存在。

这是否真的是个问题

作者引出了事物的存在性问题,即为什么一切事物会存在,而不是不存在,由此引出万物存在的目的性问题,或世界的存在是否具有目的性的问题。作者想要谈论的在我看来也许是意义的存在假设,既然我们要问“意义是什么”,假如这是一个可以被回答的问题,那么就假定至少有一个答案,即假定至少存在一种可被定义和回答的意义。当然了,如前所述,这里有一系列假设,而回答的前提是问题可以被回答,自然也存在这并不是一个可被回答的问题的可能性(虽然没有答案在我看来也是一种答案,但显然不是这里讨论的重点)。

书中用维特根斯坦所提出的有关真伪问题的定义来继续说明有一些问题本身是伪问题,如下面这段话所言:

“灵魂在身体何处?”可能听起来像是一个合理的问题,但仅仅是因为我们把它当做“肾脏在身体何处?”一类的问题来思考。

这里提到的其实和近来看到的行为经济学中的启发法与替代问题有关,即人们会在回答一个问题时不自觉地将目标问题(即真正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替换为了更简单的一个启发性问题(比如引文中提到的肾脏在身体何处)。

而后有关尼采和雅克·德里达的文字其实是对上述观点的强调,同时也自然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人生又指什么呢。

此后,提到了马克思的观点:

马克思曾经略带神秘地评论说,人类只会提出他们能够解答的问题——他的意思也许是说,假如我们具备提出某个问题的概念装置,那么理论上我们已然有了规定答案的手段。

看到这里时其实想到的是当时看《解忧杂货店》时的一个点——当你提出问题时,你的问题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同时也想到了金庸的《神雕侠侣》中所写:“杨过身中情花之毒,天竺神僧说:’天下毒物相生相克,就像毒蛇出没的地方,七步之内必定有克制化解蛇毒之物’。”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提到这个,是因为问题并非凭空出现,它暗示了哪种类型的回应至少可以充当答案。后面也说到了在上文中所说的,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能解答或许人类大脑注定无法解决某些问题另一些问题没有答案,仅仅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没有答案

所谓的人生无意义

存在主义的无意义

发觉人生无意义的人,并不是在抱怨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或者抱怨自己是陷入了黑洞或是坠入了海洋。怀有那种无意义感的人不只是意志消沉,而且还有精神病。他们所要表达的是,自己的生活缺乏深意(significance),所谓缺乏深意,就是说缺乏核心、实质、目的、质量、价值和方向。这些人不是在说他们不能理解人生,而是他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为之生活。不是说他们的存在不可理解,而是空洞无物。但是,要意识到他们的生活空洞无物,需要大量的阐释,因而需要大量的意义活动。“我的人生毫无意义”是一句存在主义的陈述,而非逻辑陈述。一个感到人生无意义的人大概不会去找本字典来查意义,他更可能会去找自杀药丸。

《麦克白》的这段台词至少体现了两种关于“无意义”的概念。其中一个概念是存在主义的:人的存在是一片虚无,或一场空洞的闹剧。确实有很多意义存在着。但都是糊弄人的。

语义学的无意义

另一个概念是所谓语义学的,暗指人生没有意义,就像一段疯子的话没有意义。这是一个白痴讲述的故事,不表达任何意思。

为什么探求人生意义

书中提到了存在主义的兴盛:

存在主义,及其对人生的荒诞感,总体上正是在二战后几十年间兴盛起来的。

也从集体与个人的关系角度阐述了探求该问题的原因:

如果你被迫在总体上探究存在的意义,那么,结果很有可能是失败的。
一个从未问过自己人生过得如何、该如何更好的生活的人,会显得尤其缺乏自我意识。
知道自己过得如何,这是决定自己是去努力改变生活还是维持原状的必要条件。了解境况是幸福的助手,而非敌人。

20 世纪之所以有比以往多数是其更为痛苦的关于存在之意义的思考,一个原因或许在于,这个世纪的人命薄如纸。

现代时期的一个典型特征是,人类生命的所谓“象征维度”被一直挤到了边缘。在这一维度之内,有三个领域在传统上至关重要:宗教、文化和性。这三个领域随着现代时期的展开而越来越远离公共生活的核心。
这和人生的意义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答案是,这些正是人们传统上探寻自身存在之意义和价值时所指向的领域。爱、宗教信仰以及对家族血缘与文化的眷恋:很难找到比这些更为根本的生命理由。

文化、宗教和性越是被迫充当衰落的公共价值的替身,它们就越无力扮演这种角色。

人生的意义?

该部分中,先引述了问题的本质和其答案有其时代性,而后对问题的各种情况做了大致分类,从而引出各自情况下的可能答案:

  • 问题不存在 / 问题没有答案的情况下
  • 问题存在
    • 问题无法被回答
    • 问题不需要有答案 / 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 问题的答案不是什么
    • 问题有答案,且答案是

问题的本质和其答案有其时代性

作者在书中提到了在我看来是问题的本质和其答案有其时代性这一观点。

作者用海德格尔的论述做引:“人类与其他存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具有反省自身存在的能力。”,反思自身存在本身就是我们存在的一种方式,之后用了一段话表述了现代主义思想的标志性特征:

20 世纪的艺术家和哲学家远比 12 世纪的更容易把恐惧、焦虑、恶心、荒诞等当做人类处境的一般特征。现代主义思想的标志性特征是一种信念 ,认为人的存在是偶然的——没有根基、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必然性,人类本来很有可能从未出现在这颗行星上。这种可能性掏空了我们的现实存在,投射出恒常的失落和死亡的阴影。即使是狂喜的时刻,我们也颓丧地知道脚下的根基宛如沼泽——我们的身份与行为缺乏牢固的基础。这可能让我们的美好时光变得更加珍贵,也可能让它们变得毫无价值。

之后的很多文字都是在谈论不同背景下对于人生意义这一问题的可能答案。

前现代人的答案:个体蕴含于集体之中

前现代人的个体蕴含于集体之中:

前现代人也许不像我们现代人那么受人生的意义问题困扰。这不单是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比我们坚定,还因为他们的社会实践比我们更少有问题。或许在那个时代,人生的意义差不多等于遵循祖先的行事惯例和亘古以来的社会规范。…大致来说,你个人的人生意义就在于你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中发挥的作用。离开这个背景,你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

前现代思维用寓言来阐释世界:

在寓言中,事物的意义并未直接呈现于表面;相反,它们必须被理解为某种“文本”或潜在真理的符号,通常是道德或宗教符号。

其实在我看来寓言便是某种“一语双关”。

现代人的答案:科学

现代思想以“科学”代替了“寓言”,但其实质未变:

符号学和拯救是联系在一起的。现代思想在某种意义上与这种联系模式割裂开来,但在另一种意义上仍然忠实于这种模式。意义不再是埋藏在事物表面之下的精神本质。但意义仍然要被挖掘出来,因为这个世界不会自发地揭示它。这种挖掘行为有个名字叫做“科学”,在某种观点看来,科学就是在揭示事物运行所遵循的隐含的规律和机制。深度尚未消失,但现在在深度中发挥作用的是自然,而不是神性。

达达主义:反意义与对“无意义”的追求

达达主义…批评那些认为词义固定不变的古板之见。作者这么做是“意图”表达些什么的,即便他“想说”的话只能用它语言系统里无意义的词语来表达。

后现代主义的答案:避无可避的文化和探求本身

后现代主义消解了“自我”,消解了“意义”,但可能没有办法避开其实质依然存在,名为“文化”这一问题:

如果说前现代文化大体上不像弗兰兹·卡夫卡那般为人生的意义所烦扰,后现代文化似乎也是如此。置身于发达的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实用主义和市侩气息中,加上它对远大图景和宏大叙事的怀疑、对形而上事物的固执的祛魅,“人生”和许多其他总体性概念一样已经名声扫地。我们被诱使只考虑生活中的小问题,不去思考大问题…后现代主义诚然有各种各样的信念(beliefs),但没有信仰(faith)。
“意义”与设了一个事物能代表或代替另一个事物…事物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而非代表其他东西的神秘符号…自我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网络,而不是神秘难解的精神。

后现代主义坚称,只要我们还有深度、本质和根基,我们就仍然活在对上帝的敬畏之中。我们还没有真正把上帝杀死并埋葬。我们只是给他新换了一套大写的名字,如自然、人类、理性、历史、权利、欲望,诸如此类。我们并未摧毁整套过时的形而上学和神学体系,只是用旧瓶装了新酒。…虽然后现代主义厌恶一切绝对根基,它还是偷偷的加入了一个绝对的信条…对后现代主义来说,这个绝对信条叫做“文化”。

后现代主义者(或者称为多元主义)所看重的并不是追求到的意义的结果本身,而是追求意义的这个过程:

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不是去寻找人生意义问题的确切答案,而是有那么多极为不同的解答方式这一事实。实际上,能够在那么多观点中选择,这种自由本身可能就是我们所能碰巧找到的最珍贵的意义。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追寻人生的意义。

这里也提到了如果只有一种确定的人生的意义,那么在多元主义看来,这对于每个人来说就没有区别了。这也正是意义的多元化的重要性所在:

人生没有既定的意义,这就为每个个体提供了自主创造意义的可能。如果我们的人生有意义,这个意义也是我们努力倾注进去的,而不是与生俱来的。

人生也许没有一个固有的目标,但这不能说明人生是徒劳的。虚无主义者不过是幻灭的形而上学家。对世界的恐惧不过是信仰的轻率的一面。…你只有因为层错误的想象这个世界可能本质上具有某种意义——后现代主义者则觉得此说不通——现在才会如此失望地发现世界原来并无意义。

后现代主义不过使用人类替换了上帝的位置。现实不是自在地存在,而是由我们所建构。

问题不存在 / 问题没有答案

则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问题存在

问题无法被回答
无法理解

人生既无法理解,又毫无意义。但严格来说,这句话不能同时说。因为如果人的存在真的无法理解,你就不能对它进行任何道德评价,比如你不能断定它没有意义。

不可知

人生可能具有某种我们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的“内在”意义——它不同于我们在个体的人生中所构建的意义。例如,弗洛伊德相信人生的意义在于死亡——爱欲或生存本能的全部努力是为了回到死亡一般的静止状态,使得自我不再受到伤害。…我们的驱力和欲望可能构成某种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模式,而这种模式深刻地决定着我们的存在意义。

不知道正是意义的一部分

下面摘录的这段话也很有意思:

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正是人生意义的一部分…人生就是依靠着我们不去理解它的根本意义而顺利进行下去的。

这其实是将探寻意义的这个过程,或者说意义一词的意指抽离而出了,求之无果是求的结果,当然也是求的一部分。

  • 无意识意义

实际上作者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恐怕永远无法得知,甚至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按照定义并非故意意图的“无意识意义”呢?“我真的是用笔在思考,”维特根斯坦说,“因为我的脑袋常常不知道我的手在写什么。”

问题不需要有答案 / 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不预设意义的存在 也就不必为无意义感到失望 —— 后现代主义

人生并非充满意义,但也并非毫无意义。悲观地说存在失去了意义,就表明你仍然被囚禁于幻象,觉得它可能有意义。…如果一意是人创造出来的,那么我们怎么能预料这个世界本身有没有意义呢?这个世界没有呈现出充满意义的样子给我们,但我们为什么要为此而悲伤呢?你不会因为自己出生时没有戴小羊毛帽而感到悲伤。人们不会期待婴儿带着神气的小羊毛帽出生。我们没有理由为此而心情低落。

问题的答案不是什么
不是工具性的

除了幸福,人生的意义还有其他选项:权利、哎、冗余、真理、快乐、自由、理性、自主、国家、民族、上帝、自我牺牲、沉思、皈依自然、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自我克制、死亡、欲望、世俗成就、周围人的尊敬、获得尽量多的强烈体验、好好地笑一场,等等。理论上也许并非总是如此,但实际上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是因为身边最亲密的人,例如伴侣和孩子,才变得有意义的。
以上选项中有许多会被人认为过于琐碎,或过于工具性,无法构成人生的意义。权利和财富明显属于工具性的范畴;而任何工具性的事物都不具有人生的意义看起来所要求的那种根本特质,因为这些事物之所以存在,是为了比它更为根本的东西。

对资本主义最有力的控诉之一是,它驱使我们把大部分创造性能量投入到纯粹功利性的事物中。人生的手段成了目的。人生成了为生活奠定物质基础的活动。令人震惊的是,人生的物质组织活动在 21 世纪和在石器时代竟然同样重要。本该用于在某种程度上将人类从劳动的迫切需求当中解放出来的资本,现在却被用来积累更多的资本。

问题有答案,且答案是
非常规答案(范畴谬误/问题的替换)
  • 42

道格拉斯·亚当斯在《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有一段著名描写:一台名为“深思”的计算机被要求演算出全宇宙的终极答案,这台计算机花了七百五十万年来运算,终于得出答案:42。接着就需要制造另一台更大型的计算机,以弄清那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该回答其实是将问题进行了替换,将人生转化为另一种符号系统(这次是转化为数字系统,而非文字系统),结果呢,你可以用一个数字来表示人生的意义。

  • 搞点薯条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另一个异曲同工的梗——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待会去码头整点薯条。
这个部分其实也可以视为下面要提到的 生活本身就是意义 的一种幽默缩影。

无意义正是意义本身 / 没有意义也是一种意义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回答。

  • 无目的的目的性

作者在书中提到了伊曼努尔·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的“无目的的目的性”的观点:

人体没有目的;但我可以说,各个器官依据它们在整个身体系统中的位置而具有特定“意义”。并且这些意义不是由我们自身决定的。

  • 觉得无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 没有评价标准所以不能说没有意义

我们面对那些宣称人生无意义的人,总是可以反驳:“你说的无意义是指什么?”他接下来的回答必定是从意义方面来表达。那些追问人生的意义的人常常问,人生中的各种境况总括起来意味着什么;但既然分析人生中的每一个具体处境都要涉及意义,那么,就不能悲叹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就缺乏给定的目的或目标来说,人生从头至尾是无意义的;但除非我们能依据某一逻辑来评价这一事实,我们就不能说人生完全荒诞。

并没有确定的意义 / 意义是不确定的 —— 贝克特

等待戈多算是一个事件,还是事件的悬置呢?等待,是一种没有内容的行为,意义的一次无限延迟,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同时也是一种活在当下的方式。这表明活着即延迟,延迟那终极意义的到来;尽管推迟的行为使得人生难以承受,但也可能正是这种行为使得人生处于运动之中。…或许,整个令人痛苦的、闹剧般的时间停滞,就是个多的到来,就像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认为,历史的空虚恰恰以否定的形式指出了弥赛亚即将降临。兴许戈多的到来将是一次有意的祛魅,告知人们其实本无必要等它——从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呼唤救赎,但这种认识本身也是我们的错误意识的一部分。这有点类似于瓦尔特·本雅明的弥赛亚观念,即弥赛亚真的会变个世界,但变革的手段却是做些微调。

在贝克特的笔下没有什么是确定的,每一个破碎的能指都将我们运送到下一个能指——这个事实不但可以被视为一个欲望的寓言,也可以被视为意义的寓言。意义也是一个无尽的、未完成的过程,从一个符号拖着脚步走到另一个,对于终结既无恐惧亦不指望。我们至少可以肯定,意义总是越挖越多。逻辑上不可能有一个终极意义,一个终结所有阐释的意义,因为它本身也需要阐释。既然一个符号的意义来自于它与其他符号的关系,那么,就不会有一个终极的符号,正如不会有一个终极数字,或终极之人。

只缘身在此山中——生活本身就是意义

兴许,人生的意义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我根本意识不到它。如果人生的意义之所以神秘,不是因为它被藏了起来,而是因为它离我们的眼球太近,以至于我们无法看清呢?也许,人生的意义不是某个需要追求的目标,或一块需要发掘的真理,而是生活本身表达出来的某种东西,或者寓于某种生活方式之中。毕竟,一段叙事的意义不只在于它的“目的 / 结局”,还在于叙事过程本身。

悲剧以问回答

书中也提到了从悲剧的角度对人生意义进行的回答:

悲剧乃是诸多无乐观方案的人生意义问题中最有力的之一。在所有的艺术形式中,悲剧最彻底、最坚定地直面人生的意义问题,大胆思考那些最恐怖的答案。最好的悲剧是对人类存在之本质的英勇反思,其源流可追溯至古希腊文化,这种文化认为人生脆弱、危险、极易受到打击。

最有力的悲剧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句,刻意撕掉所有观念形式上的安慰。

悲剧一方面描绘了一个亟待救赎的世界,另一方面也提醒我们,救赎观念本身可能只是另一种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一种恐怖上移开的手段,这种空不可能会把我们变成石头。

意义在于超验存在的意图的实现

人生的意义指的是意义的一个动作,即上帝(或生命力量,或时代精神)意图通过它来传达的任何内容。

  • 现实都是“意志”的产物——叔本华

在叔本华看来,全部现实(不单单是人生)都是他所谓的“意志”的短暂产物。意志是一种贪婪的、无法平息的力量,它有自己的意图性;但如果说它产生了世上的一切,那不过是它保持自我运转的手段罢了。意志通过再生产现实来再生产自我,虽然这一切绝无任何目的。因此,人生的确有一个本质或核心动力;但这个真相令人恐惧,而不是鼓舞人心,它将导致破坏、混乱和永久的痛苦。并非所有的宏大叙事都不切实际。

我们也许自认为,我们的生命拥有价值和意义;但真相却是,我们的存在只是在无助地充当意志的工具,为其盲目而无意义的自我再生产服务。不过要实现这一点,意志必须让我们产生错觉,误以为人生真的有意义;它的做法是,在我们脑中培育一种自我欺骗的拙劣机制,即“意识”,我们由此而获得一种幻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目的、有价值。它让我们误以为,它的渴望即我们的渴望。

“所有的意志行为”,叔本华写道,“都来自匮乏缺陷,因而都来自痛苦。”欲望是永恒的,而欲望的满足则是罕见而不连续的。只要自我持续存在,被我们称作“欲望”的致命传染病就不会消失。只有无我的审美沉思,以及一种佛教式的自我克制,才能治愈我们因匮乏而产生的散光病,重新看清这世界的本来面目。

  • 欲望——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将叔本华称为“意志”的那个东西重新命名为“欲望”。对弗洛伊德来说,幻想、误解和对真实(the Real)的压抑都是自我的构成要素,而非附属部分。一旦失去这些补救性的遗忘,我们将无法度日。

历史或某种宏大叙事——揭示某种意味深长的设计

马克思主义者通常也是无神论者,但他们相信人类生活——或者用他们更喜欢的词,“历史”——有其意义,能够展现出某种意味深长的模式。

宇宙可能没经过有意设计,它几乎肯定也不是想表达些什么,但也不是全然杂乱无章。想法,它的深层规律显示出某种美感、对称和简洁,能令科学家们感动落泪。认为这个世界要么是由上帝给定意义,要么完全混乱而荒谬,这是一种错误的二元对立思维。

我们经历的时候可能觉得毫无意义,但对于黑格尔而言,比方说,当时代精神越过自己的肩头回望,对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投去赞赏的一瞥时,一切都具有了意义。在黑格尔眼中,甚至历史的愚蠢错误和盲目小道最终都是这宏大构思的一部分。

意义蕴含事物当中——内在主义

价值是既有物和创造物的结合。事物没有得到高度珍视,但是它们本身既可能是珍贵的,也可能无足轻重。

意义是被建构而出的 —— 建构主义

一切意义都是人类的言语行为,而“内在”意义只是某些捕捉到了事物真理的言语行为。…这类“建构”是一种与世界的单向对话,在这种对话中,是由我们来叙述事物的真相…但是,实际上意义是我们与现实相互作用的产物。本文与读者互相依赖。

受制于存在特征的有规则的建构实践 —— 爱

创造自己的人生的意义,而不是期待意义被预先给定,这是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主意…人生的意义不是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创造的。它并不能免除你的一项责任,即在常识之下证明任何使你的人生有意义的东西的合理性。…
这也不是无中生有式的创造过程。…无论身处何方,我们都已经深陷于意义之中。我们被编织进他人的意义网络——我们不曾选择过那些意义,但它们却提供了一个母体,我们可以在其中理解自我与世界。在这个意义上,即使不是在所有意义上,“我能决定自己的人生意义”这种观念乃是一种错觉。
但是,不单单是别人的人生意义会限制我的人生意义。我的人生意义还受制于我的存在特征,这些特征来自于我作为自然物中的一员的身份,并且在我的身体的物质本质中表现得最明显。…我们的推理方式与我们的动物性有密切关系。…除非人生的意义包括我的肉体和我的物种属性,否则就不能说它包括我。

人生的意义与其说是一个命题,不如说是一种实践。它不是深奥的真理,而是某种生活形式。它本身只能在生活中真正为人所知晓。

当我们意识到人生的意义不可能成为某个在哲学上有意义的问题的答案时,我们便窥见了一丝人生意义。它绝不是什么“解答”。一旦我们认识到它超越所有这些问题,我们便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语言无法描述作为整体的世界。但是,尽管作为整体的世界的价值和意义不能被陈述出来,它们却能被展现出来。有一种相反的方法是,展现哲学无法说出来的那些东西。
人生的意义不是对某个问题的解答,而是关乎以某种方式生活。它不是形而上的,而是伦理性的。它并不脱离生活,相反,它使生命值得度过——也就是说,它使人生具有一种品质、深度、丰富性和强度。在这个意义上,从某种角度看人生的意义便是人生本身。

我们在本性上是社会性的动物,…但我们也是个体性的存在…个体化是我们物种存在的一项活动,而不是一项与之冲突的条件。
我们称之为“爱”的东西,及我们调和个体实现与社会性动物之本性的方式。因为,爱表示为别人创造发展的空间,同时,别人也为你这么做。每个人自我的实现,成为他人的实现的基础。

可能不存在只属于我个人的意义,无论是人生的意义或其他什么意义。如果我们在他人当中并通过他人而存在,那么,这一定密切关系到人生的意义问题。

不管我们将来会如何不幸地注定达不到目标。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毫无目的的生活,就像爵士乐演奏那样毫无目的。它不是要服务于某个功利目的或形而上的严肃宗旨,它本身就是一种愉悦。它不需要处于自身存在之外的合法性理由。在这个意义上,人生的意义有趣地接近于无意义。

爵士乐队的即兴演奏明显与交响乐队不同,因为很大程度上每位演奏者都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来自由表现。但是,她在这么做的时候,对其他月瘦自我表达式的演奏,怀有一种接纳性的敏感。他们所形成的符合的和谐状态,并非源于演奏一段共同的乐谱,而是源于在他人自由表达的基础上,每位乐手都用音乐自由地表达。每位乐手的演奏越有表现力,其他乐手就会从中得到灵感,被激励而达到更精彩的效果。在这里,自由与“整体的善”之间没有冲突,但这个意象与集权主义截然相反。虽然每位乐手都为“整体的更大的善”做出了贡献,但她不是通过苦涩的自我牺牲,而只是通过表达自我。这当中有自我实现,但实现的方式是自我在作为整体的音乐中消失。其中有成就,但不是自吹自擂的成功。相反,成就——音乐本身——充当着乐手之间发生关联的媒介。演奏的高超技巧带来快乐,并且——因为人的力量得到了自由满足或实现——存在着自我发展意义上的幸福。由于这种自我发展是互惠互利的,我们甚至可以宽泛地、比拟地说,这是一种爱。

荣格的自己实现

写到这里,倒是想到了之前所看的荣格的“自己实现”的说法,想来也是对于该问题的一种可能答案:

自我是意识中心,自己是心理中心(包含意识与无意识)。
按《漫画荣格:内心深处结构的解析》中所提,自己实现所指的是碰到问题,自我看到阴影,借此机会看到部分自己,而后摆脱这部分自己的过程,或者用其话语,即将这部分原本属于集体无意识中支配的部分分化的过程。


算是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后,结合自己的视角对“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再做一番回答。

作者在文中给出的回答是,一种名为“爱”的,受制于存在特征的有规则的建构实践。这种实践是一种具有积极意义的,将个人意义延伸至集体意义的实践。具有独立性的个人在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参与到了社会性价值的实现当中。

除去我平时的“无意义也是一种意义”的答案,我之前所写的《乌合之众》读后感中其实也可以延伸出对于该问题的答案。

当时所讨论的问题是在游戏情境下,被游戏内的范畴所界定的玩家,在对自己所属的群体没有身份认同的情况下,是否有自己实现的可能。

自己实现即上面所提到的荣格所谓的“将原本属于集体无意识中支配的部分分化的过程”。

这里也引用一下当时所得出的结论:

  • 在当下,这一问题因为受限于技术,所以几乎不可能。但一旦能实现,即使是部分实现,该部分玩家都能在较长时间段内成为黏性极高的核心玩家;
  • 当下游戏语境中其实已经在用两种手段尝试解答该问题:1. 提供玩家自组织的创建机会;2. 提供玩家自创内容的机会。这两个方向也是未来游戏语境下游戏核心竞争力的保证。
  • 针对上面提到的两个方向,有几点需要关注:玩家自组织的创建最终服务于玩家自创内容;玩家自创内容的限制应该尽可能少;玩家自创内容需要具备规模才能最终帮助解决问题。

之所以提到这个,是因为借助游戏这一媒介或载体,个人也许能以更低的成本参与到更广泛的社会群体之中(在线游戏),从而在实现自己实现(还是以爵士乐为例,即表演好自己的那部分)的同时,为群体中的其他具有相似境况的人揭露自身所见的阴影(为后来人铺路),也为启发其他人找到他们的阴影(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乐器和节奏),最终使得他们也实现自己实现(奏响专属于他们的华美乐章)奠定基础。

当然了,这是放眼未来的一个美好假设,但也值得为之奋斗。

Reference

  • 人生的意义/(英)伊格尔顿(Eagleton, T.)著;朱新伟译. ——南京:意林出版社,2012.11(2021.8 重印)
    书名原文:The Meaning of Life: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寥寥数言,浅薄己见,看个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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